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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督教與中國文化的接觸點


Monday, March 27, 2017

陳宗清

大體而言,基督信仰是神的啓示,而中國文化則是華夏民族思想和活動的呈現,兩者之間存在本質上的差異。然而,神既是希伯來民族的神,也是中國人的神,故在祂的普遍性恩典及一般性的啓示裡,我們不難發現神在中國文化工作的痕跡。換言之,在過去四千多年的中國歷史,這位慈愛的主宰曾不斷藉著史實、人性的良知、和宇宙穹蒼的奧祕對華夏民族「說話」,召喚我們同胞歸回祂的懷抱。

本文試圖在中國文化中找出一些觀念,作為與基督信仰銜接的橋樑,倘若我們要向傳統的知識份子傳福音,這些觀念必然會成為不錯的媒介,引導他們來探究神永恆的救恩。

一、儒家的天與基督教的上帝──以超越觀作媒介

中國知識份子對儒家的超越說不滿意,因為它只停留在臨在性的超越。中國大陸著名的學者湯一介指出:「人不能只倚賴天生的善來達到自我認識;大部份的人很難充份體會他們本身臨在性的超越」( 1991, 181 )。他強烈盼望,中國人能吸收「一種外在的超越基礎」,以使中國的政治-法律系統以及邏輯能建立得更完美。劉述先也承認,中國邏輯過份強調天的臨在性,使得儒家過於內向,因此削弱了「超越光照」的途徑( 1991, 73 )。甚至杜維明也同意,若能承認一位超越的神,便能防止中國人將相對的事或人當作偶像來崇拜( 1995, 6-16 )。中國學術界菁英份子對儒家超越觀的此種批判性評價,自然帶來了一個很好的機會,讓基督徒可以介紹聖經的神,因為祂透過對人的眷顧顯示祂的臨在性,同時又超越受造的萬有。

新儒家對天模稜兩可的說法,也需要對其超越觀有新的界說。臨在性之超越的主要本質,只能帶來人與人的結合,卻泯除了天人合一的真正質素。就形上學而言,儒家對於天與人的合一抱持著樂觀,但是就實際層面而言,由於對自我和人性臨在化的專注,中國人逐漸失去對「超越的天」真實的感受與追求的動力。目前中國知識界迫切渴求一種外在超越之絕對,希望能注入現代文化中,這可以為他們鋪路,使他們終能發現,終極的答桉便是聖經所啓示那位又真又活的神。

二、人類道德方面的脆弱作訴求

中國的世界觀是以生機性與相關性來理解實體( reality ),因此,存在論、價值論、宇宙論、本體論、實際論、和知識論都緊密相關(程 1991e, 184 )。為了要辨別中國哲學本體論證的瑕疵,可以從其他層面著手。若能找出中國哲學內所假定之道德與倫理問題的破綻,最後便會迫使新儒家重新思考他們對終極實體(或原初本體)的觀點。

一位著名的儒學學者張灝,對中國文化提出如下一針見血的分析( 1982, 191-208 )。他堅稱,儒家對世界人類抱持樂觀,因為它強調人類本性是可以提升的。然而,與基督教的原罪觀和印度佛教的 Avija 思想比較起來,它對人性的理解與體會比較不足。更重要的是,它對人性的瞭解,決定了政治發展理念的走向。雖然儒家承認實際上人正於道德危機之中,但它仍舊宣稱,會有少數人可以克服困難,而成為聖者。一但出現聖者,權力就會交付於他,他便可登基作王。這種「聖王」的觀念成為解決政治僵局的基本途徑。可是此一原本充滿道德理想主義色彩的路徑,並沒有真正深入探討這個問題。即使有人成為聖者,誰能保證當他擁有權力之後,會不會被權力腐化?由此可見,儒家對人性黑暗面的理解與看法是不足的,因為他們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方面。

上一段曾提到罪惡的問題與天的模煳性。這種道德與倫理的死結與儒家對終極實體的看法,實有密切的關係。杜維明和劉述先都承認,基督教的原罪觀可以幫助中國人,使他們對人性能有更成熟、更深刻的解(莊 1998, 203-206 )。因此,透過檢視一般人所經驗的道德脆弱性,新儒家或許願意重新評估他們「天賦本性」的觀點,結果便會更容易接受基督教的神。

三、西方的本體與中國的 道 取得調和

前面分析中國哲學對 道 的看法時,曾指出,《易經》的「化」與《道德經》的「無」,都會遇到形上學的困難。同樣,以希臘哲學的前提為基礎基督教神學,傾向於使神「完全不可溝通」、「不能改變」、「沒有感情」,特性為僵硬與無反應。這種哲學難題當如何解決?以下希望提出一些良性的建議,對這個問題能有所助益。


首先,聖經的世界觀必須肯定,因為這是最終的仲裁,能判斷其他受文化影響的世界觀。聖經清楚肯定神的存在,祂是宇宙的創造者,全能、全知、全在、全愛(詩一三九;可十四 36 ;路一 37 ;和約壹四 8 )。此外,神已經將自己和有關真實的重要真理啓示出來,就是透過祂所揀選的僕人,最後透過祂的獨生愛子耶穌基督(來一 1 、 2 )。神當然能夠將祂的旨意、典章、命令向人類啓示出來。祂也是人類語言、藝術、音樂等的來源。永恆的真理雖然是以受文化限制的語言包裹,但仍然可以為人清楚的瞭解與領受。

舊約的世界觀雖然仍有作者本身希伯來文化的限制,卻由於神那無可攔阻、毫無錯誤的啓示,而不斷受到挑戰、改變、與更新。同樣,新約的作者在寫下受靈感的經文時,僅管會有自己世界觀的影響,卻由於聖靈加添的力量,而勝過了原有的觀念。因此,我們能夠從這些會改變的文化包裝中掌握住不可改變的真理。倘若沒有「聖經的世界觀」,那麼要建構所謂的基督教神學就不可能,且不合理。

第二,聖經所描述的「終極實體」乃是一有位格的神。在出埃及記三 14 ,神向摩西啓示他自己,說明祂那可畏的本體為「我即我是」。「我是」,這個神的名字成為基督徒所認識終極實體之特性。此外,寫福音書的約翰,在他結構井然的福音書中也形容耶穌為「我是」,且在該卷書中一共出現七次。在印歐語系中,「本體(「是」的動名詞)雖然有其限制,也可能造成錯誤的聯想,但按聖經的說法來看,仍然是表達神之意義的最佳用詞。不過,聖經所描述的這位本體之神,絕不可以從希臘哲學的前提來瞭解,那是與神的啓示不符合的。

第三,雖然梁燕城提出一個新詞彙,以「道體( taology )」來代替富希臘哲學背景的「本體( ontology )」,但是 道 的含意,包括「轉化」( becoming )與「無」或「空」在內,必須由聖經真理的亮光來評估。其實中樞問題不在於究竟「本體」與「道」那一個兼容量更大,而是「本體」與「道」是否能準確說明聖經所描繪的基督教之神。理論上,新的詞彙可以將聖經所載的必要特性都含括在內,但實際上則不可能,因為神的啓示總是賜在某個文化情境之內。不過,若能肯定聖經的世界觀,其中所論關乎神的永恆真理便可超越任何文化的條件與限制。

神與人來往時,會生氣、快樂、歡喜、或憂愁(出三十二 10 ;王上三 10 ;賽一 11 ;來十一 5 ;撒上十五 11 )。「轉化」可以用來描述神對人思想與行為所有的情緒反應。但是「轉化」不適合形容祂最根本與終極的本質。事實上,在描述基督徒之神時,「本體」與「轉化」不能放在同一個水平之上。

四、以「天」作為兼容性的觀念

雖然新儒家視「天」為狹窄而粗俗的觀念,在中國哲學裡不再適宜用來描述終極實體,但是許多中國知識份子在宗教意識覺醒、要尋找超越者時,某種程度上仍然會受有位格之天的吸引。由於這種特殊的宗教癖好,秦家懿嘗試將儒家依據西方神學的分類法作分野。她主張:「因此,儒家本身可以分為有神論、無神論──或不可知論。不過,更準確的說法為,儒家似乎傾向於有神,過於無神。這亦是現今儒家批判者的看法」(秦 1977, 112 )。此外,她還認為,「對神的肯定」已經顯為勝方,因為一直到二十世紀初期,祭天之禮還不斷舉行(秦 1977, 115 )。

由第一次儒家與基督教的對話中可以看出,談及終極實體問題的三份論文中,便有兩份直接以「天」為宗教比較的橋樑概念。 Kim Sung Hei 堅稱,天是儒家哲學最基本的前提,也一直是這個以務實為導向之傳統的背景( 1991, 184 )。他又說,天是生命與道德的終極來源,這可由《詩經》出名的一個對句看出:「天生烝民,有物有則,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」( Kim 1991, 190 )。天,這個歷久不衰、兼容並蓄的主題,仍然吸引著不少中國知識份子,想去一探中國宗教性古老的源頭。

五、天 道 向位格開放的可能性

梁燕城與蔡仁厚的對話饒富興味,他主張,中國哲學裡那不具位格的「天道」,具有發展成有位格性新實體的潛力( 1993, 208-209 )。傳統上,儒家強調道德的主觀性,那正是這天道之臨在性對應的彰顯。任何一種道德意識或感覺,必須與人的位格相連。因此,道德感應當視為一種位格的經驗,而天道則能透過關懷、同情、與愛,與該位格形成完美的結合。梁燕城接著辯道:「若『道德感受』是『天道』的彰顯和實現,與天道本是一體,並無分隔,則作為此根源的『天道』,就不能只是一無知無覺的原則。」( 1993, 208-209 )。因此,若說天道必須具備位格性,才足能勝任道德與倫理的終極實體基礎之角色。梁燕城結論道,天道作為「默現天」可以由三種模式來彰顯自己。一為在人的同情與不忍中呈現成心性本體;二為在大自然生息中呈現為創造性之本體;三為在人生艱苦中呈現為與人相知相契的「位格天」。

對大多數新儒家而言,當他們嘗試去揭開中國形上學的奧秘與神秘時, 道 已經成為他們在論終極實體時的主題。《中庸》、《易經》、和《道德經》都以 道 為中心,以不同的方式與層面來闡釋此一含意豐富的思想。牟宗三也指出,儒家講論天道,而視之為創生本身,而在基督教中則以 上帝 為創生本身( 1974, 134 )。倘若天道能位格化,就會變成 上帝 。所以,此一繁複又深刻的天道可以成為通向基督教之神的踏腳石。

對未來基督教與儒家對話的展望

從福音派的角度,我們可以設定三個重要而具策略性的目標,以促進傳福音的效果。第一,中國的福音派學者應當主動參與宗教對話,不單如此,更要提供機會,建立基督徒與新儒家之間的積極性交談。 John Berthrong 認為,現代儒家與基督徒之間的對話是「很嚴肅的事,對基督教的神學會產生深遠的影響」( 1994, 17 )。新儒家學者,如杜維明、劉述先、成中英等人,對於能夠刺激新的思想、豐富雙方傳統的對話,基本上十分感興趣。事實上,若要達到這些成就,亦別無他法。上一段所提出的,便是一些與終極實體相關的合適對話題目。

梁燕城於 1994 年成立文化更新研究中心,其目標很清楚,就是要參與各種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學者在學術與文化方面的交流。其刊物《文化中國》免費送給約兩百位學者,分佈於中國十七個省份。近幾年來,維真學院( Regent College )中國研究部的主任許智偉,也努力提升基督教和中國文化的對話。除了以上兩個單位之外,還有由王忠欣發起的北美華人基督徒學會,也致力於透過與持各種信念的學者進行學術討論,來介紹基督教。這些重要的事工與活動非常需要北美的華人教會給予肯定和支持。

第二,中國的基督徒學者應當努力建構中國基督教神學。梁燕城曾提出情境神學的新構想,這些想法或許能吸引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學者( 1977, 69-75 )。他採用了「境界」一詞,來描述自我實現逐漸提升的過程。在其文章中提到五層境界: (1) 數理與邏輯的境界; (2) 美與善的境界; (3) 無與空的境界; (4) 道與天的境界; (5) 終極超越之神的境界。探用境界的觀念來描述自我實現的各種階段,在宗教比較上是很大膽的新嘗試,可能與中國的世界觀可以呼應。此外,梁燕城還用到兩個觀念, 恩情 與 內聖外王 ,他認為在這個多元的社會裡,也可以從這些觀點來建構中國神學。在 恩情 方面,梁燕城解釋道,在聖經裡,神總是採取主動,來與祂的子民立約,而神的約將神的恩典與愛生動的表達出來。在 內聖外王 方面,梁燕城認為,神的國乃是首先要實現在蒙贖之人的心裡,然後神再用蒙贖之人賜福給全人類。其他觀念,諸如 氣、道、 和 陰陽 ,也都可以用來建構中國的神學( Gutheinz 1997, 59 )。

第三,中國的思想模式是以關係導向和臨在導向來看實體的問題。在向中國人傳基督信息時,應當留意這些特性。此外,中國教會領袖在向同胞宣講福音、闡明聖經真理時,應當以他們對實體的思考作為背景。

以上所列基督教與中國文化的接觸點,對中國的福音使者會是很好的指引。他們應當學習如何使用 天 、 道 等觀念作踏腳石,來介紹基督教的神──就是已經藉著道成肉身啓示自己的那一位神。另外,超越的觀念也可作挑戰與突破之用,因為許多中國知識份子對「臨在的超越觀」並不滿意。

轉自恩福雜誌